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,饮水思源,我只想为党为国家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”,这是9月6日刘景蒿老师接受档案馆访谈开口讲的第一句话。
跟刘老师在一起,她纯净的笑容,慈爱的眼眉,精神的银发,一侃就是3个多小时的中气十足,由不得你不喜欢她、不敬佩她。94年的岁月沧桑在她身上沉淀下来的是纯粹、是自然、是智慧。
刘老师现年94岁,是学校的离休干部。1986年,刘老师从我校离休,离休前一直在我校马列主义教研室任党史课教师。
“离休”不是“退休”,是因为刘老师在建国前就从事地下革命工作。
革命工作和教书育人是刘老师永不褪色的初心和坚守,她一心向党、红心育人,践行了“对党忠诚,积极工作,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”的入党誓言。
一、革命家风养初心
用知识为乡邻服务的父亲。1929年7月14日,我出生在四川省达县石板乡石河村。曾祖父是秀才,非常看重读书,把父亲送到上海一中学读书。当时能读中学而且是上海的中学,这在当地极其罕见。父亲中学毕业后回到家乡,常帮助乡邻解决纠纷,在当地很有威信。抗日战争时期,父亲任“联保主任”,一心为公,日夜操劳,尽心尽力,保一方平安,受到乡民的爱戴。抗战结束,父亲在家乡兴办了“石板乡中心小学”,我和妹妹就是在这所小学毕业的。
自学识字的“大脚”母亲。我非常崇拜母亲,母亲“伟大聪慧”。母亲自强、勤劳、善良的品格深深影响了我。母亲的父亲彭润生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老前辈,有强烈的反封建意识,因此,母亲很幸运,避免了缠脚的痛苦。母亲出生在清朝晚期,没有条件上学,全靠自学识字。母亲有个伯父,开了个药店,母亲经常到药店去玩耍、看伯父抓药,“看药认字”,日积月累,母亲学会了很多字,不仅能认字写字、读书看报,还能开处方和教书,成为没有进过学堂的文化人。乡亲邻里,哪家有人生病了,都来找母亲开药单子,母亲从来不收钱。母亲在我们乡下自己办过一个学校,叫“松溪小学”,母亲叫农民的孩子来上学读书,母亲给他们上课,有几十个学生,学生们不交任何学费,还给他们买书。我和妹妹就是在那个学校启蒙读了一年级。后来,抗战爆发,学校才停办了。
母亲思想新潮,上世纪四十年代,我幺姨住在成都,母亲和妹妹就去成都耍,看到成都的“马桶”很方便,母亲回来后,在楼角上,就自己动手做了个“马桶”。母亲品德高尚,用新思想教育子女,主张男女平等,母亲经常说:一个人要活给自己看,不是给别人看;要与人为善,不争强好胜;要自尊自强,靠自己的本事做人;要勤劳才能有智慧。母亲慈祥,但对我们从不过分溺爱,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“不挑食”,什么都要“吃”,所以我现在身体还很好。
彭立人表哥。表哥是红岩英烈,对我立志革命影响很大。表哥1923年出生于达县赵家场,随祖父彭润生长大,从小就受其进步思想影响。1939年,表哥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。翌年,组织成立“达县学生抗日救亡宣传团”,利用节假日,深入城乡,宣传抗日。1942年,他到黄炎培创立的重庆中华职业学校学习。1945年,他积极响应“革命青年到农村去”的号召,毅然向党请求到农村去,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。1946年,在祖父彭润生资助下,表哥在赵家创办“利群农场”,开设“利群商店”、“大森商店”,作为党组织的联络点,还办了一个栽种果树的农场,为地下活动筹措经费。
在表哥的影响和帮助下,父亲学着经商,开办了小型的锅厂、酒厂、榨油厂。一个月下来,还是要收入一、两百元。卖的钱(当时纸币少,多为硬币,叫“壳儿”)就用布袋子装好,挂在墙壁上。隔一段时间,表哥他们就要回来拿钱。表哥常扮成力夫、牛贩子,往返于重庆、达县之间,一夜急行百余里,被人们称为“铁脚板”。1947年,表哥被任命为中共达县特支书记。1949年,表哥接到了新的任务,回到重庆,从事“工运”和“学运”工作。由于叛徒的出卖,1949年6月12日,表哥在重庆不幸被捕。11月29日,重庆解放的前一天,年仅26岁的表哥被敌人杀害,壮烈牺牲。
上世纪三、四十年代,我的叔叔、表哥、哥哥、姐姐都先后参加了共产党。他们为革命,不计个人得失,不惜钱财,献出了毕生精力,直至宝贵的生命。在他们的熏陶和影响下,我的心灵深处也播下了革命的种子,萌发了一个愿望:将来长大了,要为劳苦大众多作贡献。
二、艰难求学启思想
求学艰难。女子解放自己就要读书。我在母亲办的“松溪小学”启蒙读的一年级,后来,在父亲办的“石板乡小学”毕业。1942年,我考入了“四川省立达县高级中学”(以下称“省达中”)上初中。抗日战争时期,为避战火,省达中曾一度搬迁到“檀木场陈家院子”办学,直到抗日战争结束。那时,我十二、三岁,从家到檀木场要走90多里山路,要爬“雷音铺”那座山。上学只有一条小路,云遮雾障,荆棘纵生,很难走。饿了,啃个饼饼;渴了,到老乡家里找水喝。一早出发,天黑才走得到,脚都走肿了,但艰苦生活磨练了我的意志。
思想启蒙。初中毕业,我考取了省达中的高中。在“省达中”读高中的时候,我还不到16岁,地下党的一个同志给我送了一本“大众哲学”,我觉得讲得很有道理,开始如饥似渴接受这些新的思想。后来,表哥彭立人又给我送了些书来,有《北方文丛》《李家庄的变迁》《李有才板话》等。读了这些书后,很受启发,思想开窍了,奠定了我走向革命的思想基础。
三、走向革命迎解放
地下通讯员。1947年,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,就参加了地下党的外围活动。第一次执行的任务是把一本书从达县城送到双庙场街。那时候,出城南门过河,国民党兵要检查,我就把“语文课本”书的封面扯下来,粘贴在送的那本书上,“丘八兵”也认不到几个字,一看是中学课本就放行了。从达县到双庙场,有70多里路,来回140多里。我记得那次送书是周六下午放学后6点左右出发的,不分昼夜的赶了7、8个小时。把书放到了大石头下面后又往回赶,第二天下午就赶回了学校。现在想想都还多佩服自己,路真的是走出来的。后来,我多次很好完成了“党的地下通讯员”的任务。
高考“罢考”。1948年夏,我和同学一起赶到重庆沙坪坝参加高考。第一天考数学,大多数题还是能够做得起,只有少数题很难。我旁边坐了个穿绿衣服的,他几下就做完了。第三天考外语,地下党的同志在考场外张贴了很多大字报,甚至把“考题”都贴出来了。大字报上说:当局事先已经把考题漏给了“青年军”。题都漏给青年军了,那我们普通老百姓还有啥子考头哦!于是,我就罢考了!
到小学教书。高考不成,家也难回,怎么办?期间,通过地下党组织,我去了重庆歌乐山下一所小学教书。这所小学的教学全部由地下党的进步青年承担。期间,地下党有七、八个人,每周四、五、六共三天要开展活动,经费就是我们教书的薪水。1948年底,国民党政权已经风雨飘摇,重庆风声紧,我和同学就在重庆亲戚的帮助下,乘坐从重庆到达县运盐巴的货车回达县。我们坐在盐巴车的最上面,天很冷,两个背靠背坐起,一路极其艰苦,车开了三天,好不容易赶回了家。
迎接解放。1949年开春,我到达师附小教书,地下党叫我们组织“读书会”,于是,我们组织比较要好的同学,一起读进步书籍,一起活动,一起唱歌。“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,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”,我们嘴上悄悄唱着,心里满是对即将到来的达县解放、全中国解放的欢喜。我姐姐的同学回到了达县,他介绍我参加了地下党外围组织“民青社”。12月15日,达县解放了,我是迎接解放军宣传队的队长。万余民众迎接解放军跨过通川桥进入达县城的场景,现在都时常出现在我脑海中。
四、党性锻炼勇担当
蹲点土改。由于组织关系在重庆,1950年7月我到了重庆,由“民青社”转到青年团,成为青年团员。重庆共青团组织就把我留在重庆工作,把我分配到了川东区农委去锻炼。土改期间,任我为“点组长”,去长寿渡舟蹲点。蹲点要求我们必须住在“最贫苦、最困难”的农民家里。我住在山上的一户农家,距离区上较远。一个冬天的晚上,风雨交加,区上开完会, 我往回走时,雨伞被吹烂了,电筒也进水了。冒雨摸黑走回去,还要路过一个坟地,看到坟地的磷火,还以为到家了。弯弯拐拐加上又走错了路,结果摸黑走了五、六个小时,走回去都凌晨三点了,衣服湿透,还是农家那位老人家帮我把衣服烤干的。
被评为优秀团员。1951年上半年先搞“减租退押”、“清匪反霸”,下半年,快到冬天了,就开始丈量田土,把土地分给无地的农民。我因为工作能吃苦、认真负责、能够和穷苦农民同吃同住,打成一片,被评为了优秀团员,得到了群众的赞扬和领导的表扬。这使我心里非常激动,暗暗攒劲,今后要再接再厉,做出更多更大的成绩,回报党和人民对我的信任和鼓励。
调研“八步云”。1952年调到“西南局财经委员会财贸处”。在西南局开展经济调查时,我被分配到巫溪县山区的一个叫“八步云”的地方,任调查组组长。那个地方非常高,离“上天都只有八歩远了!”我穿布鞋上山都困难,就打赤脚,上面再捆上草绳子(叫做“脚码子”),艰难地一步一滑地上了山。
接我回达县。我于1954年1月,以“优秀团员”直接推荐入党。在这之前,我认识了杨治坤。他比我大几岁,出生诗书世家,也是地下党外围组织的积极分子。他还喜欢研究马列著作,热爱阅读政治经济理论书籍、以及文学方面的书籍。英语也好,写得一手好文章。他言语不多,善良诚恳、忠厚老实。我看重他的才学和人品,1954年我们走到了一起。
婚后,我们两地分居。他在达县,任通川报社编辑部主任。我暂时留在重庆市中共中央第七中级党校工作。1955年5月,达县地委书记在成都开会结束后回达县,经过重庆,与我见面时,从达县缺女干部和两地分居的角度,把我顺道接回达县,那也是我第一次坐小车。
五、为党育人殚精虑
到达一中。1958年3月,我到了达县第一中学,怀揣“为党育人、为国育才”的初心使命,从革命战场转到教育战线。
爱护学生。我尊重学生,做到以理服人。有一次,班上一女生放在寝室里枕头下的生活费不见了,跑到我这里来哭闹。我叫她先平静情绪。接着就召集同寝室学生开了个会,说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就单独来找我。拿钱的同学找到我说这个事情时,非常难过,说不该因为交不起学费就干这么丢脸的事情。事关品德问题,我严厉批评了她,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。我把钱交给掉钱的同学,没有说拿她钱的是谁,只给她说:我已经批评她,她能主动交给我,说明知道错了,我们就不再追究,不要伤她自尊心。
把学生“催”到大学。我记忆力很好,记得所有教过学生的名字。在西南财委工作的时候,我一个晚上就把毛主席的《实践论》背完了。1963年学生高考,记得是第二堂考试,我监考所在考场有一名姓周的学生眼看考试就要开始却还没有来。我当时走不开,就叫人去喊他,幸亏被喊来了。高考结束问他,他说第一堂没有考好,估计这次没戏唱了,就准备放弃了,在寝室蒙头大睡,结果您叫人来喊我,我觉得不能辜负老师的关心,就跑来了。结果这个同学还考上了成都无线电机械学校。
不让贫困学生“失学”。知识改变个人命运,也改变国家的命运,国家建设需要人才,所以教师的工作很重要。我的一个学生考上武汉大学,他家是贫下中农,他父亲同我说:家里卖了一头猪给娃凑学费,但路费凑不出来了,计划不去读书了。我给他父亲讲了读书的重要性,并说去武汉我来想办法。我就给原来的革命同志写信,请他把学生送到目的地。那位同志不仅把学生安全送到,还替他交了学费。革命同志都乐于助人,都知道学生考上大学不易,都爱护大学生,知道他们是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和接班人。
把自家娃娃培养好。家教家风是一种巨大的力量,潜移默化影响家里的每一个人。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。我虽然工作忙,很少顾得了家和家里的孩子们,但只要有时间跟他们在一起,就一定起好示范表率作用,让他们知道“要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。”老大杨渝,老二杨小加,先后下乡当知青,一直保持着读书的好习惯。老大杨渝,在推荐工农兵学员考试时,语文、数学的平均分高出其他“工农兵学员”的分数,顺利地考入了“北京体育学院”。恢复高考时,老二杨小加,由于他外语成绩不错,被“西南师范大学”外语系录取。老三杨强,后来也考入了“成都科技大学”水利系。三个孩子都学有所成,立足于社会。
来到达师专。1981年,我来到达师专,爱人杨治坤1978年先到师专,我们一家也住在师专,所以学校开办高等教育的困苦艰难我们也是亲历者,真正是“艰苦奋斗、集体创业”。我跟首任校长林来淇是高中同学,他朴实无华,在部队上锻炼过,有“南泥湾精神”,政策水平很高。那个时候挑水吃饭,空闲的时候还要植树造林。学生们虽然艰苦,但很努力、很纯洁,珍惜学习机会。师生们硬是凭着一股子“狠”劲,亲手用一砖一瓦、一树一木把学校越变越好。第二任校长秦志仁与我们同住一幢楼,我们遇见时,谈的不是家长里短,而是学校发展。秦校长经常叫我给他提意见和建议,我也出于对同志的负责,有什么就说什么,我说:要警惕糖衣炮弹,把党的政策贯彻好,用政策为师生做好事,把师生团结起来,共同推动学校发展。
论从史出。来校后,在中共党史课教学工作中,我紧紧把握住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”和“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”这两个中心思想,对学生进行四项基本原则的教育。在教学过程中,我坚持史论结合、论从史出。我认为作为党史课教师,首先要热爱党,拥护党的领导,在此基础上,还要熟悉党的史实,论从史出,对学生才有说服力,才能引导学生听党的话,刻苦学习,努力锻炼,成为信念坚定、自立自强的建设者。1984年,我被学校评为优秀共产党员。
离休不躺平。1986年,我从岗位上离休,革命和工作成惯性了,闲下来还真不自在。每每学校有青年志愿者到我家来开展志愿服务时,我就习惯性给同学们讲革命故事,我常常对同学们说:我们老根据地人民有长征精神,红色资源是我们的宝贵财富,我们一定要知道脚下这片热土到底发生了什么?我们的革命先烈曾经为新中国的成立和建设做了什么?我们现在和将来都要做些什么?
2019级康养产业学院的林涛,2021年在党的百年华诞之际,作为学校第十一期青马班学员,在离退休工作处郑老师的带领下,以一名青年党员的身份来慰问我。我给他讲幸福是奋斗出来的。他毕业后留在成都工作,还时常来看我。我坚持学习党报党刊,关注国家大事,收听收看党的二十大开幕式,小林每次来,我们都要交流最新的理论观点。
我非常感谢学校历届党政领导对我们离退休老师的念念不忘。今年建党节前夕,学校党委书记黄书记和组织部、离退休党总支、离退休工作处的同志们又来看望我,之前的同事也经常相约来看我,让我感受到党的温暖和同志们的关心。
美好寄语。希望学校的学子要学习一些哲学,才能登高望远,去伪存真,不仅看见自己,更要为国家富强、人民幸福奉献自己。
老师们对学生要严管厚爱,说话做事要讲原则,身教胜于言传,做好学生表率,引导学生成人成才。
学校处在革命老区,建校时就开始为红色巴山培养又红又专的建设者。我们老根据地人民有长征精神,我们学校要继续艰苦奋斗,自强不息,为党和国家培养更多信念坚定、爱国为民的好学生。
后记:与刘老师前期的沟通和现场的访谈很流畅,她善于学习,接受新鲜事物,会使用手机微信,高兴的时候还发发朋友圈。她的思维方式和语言模式印刻有她们那一代人的特质,“爱党爱国爱人民”是她在访谈中经常会提及的一句话。刘老师谈到迎接达县解放时,还哼唱起《解放军的天》,仿佛又变回了20岁载歌载舞迎接解放军的宣传队长。
跟她在一起,思想会亮,心会暖,嘴会笑,正能量会生长。刘老师的二儿子杨小加称她为“革命母亲”。在访谈期间,80岁的王正曲老先生正巧来看望恩师刘老师。王老说:刘老师的人格魅力深深影响和吸引着他们。在刘老师81高寿时,学生黄克健这样写到:
流动的风景,翠生生的蒿
峥嵘岁月路漫漫
风流人生刘景蒿
治病驱蚊献青春
芳草丛中品格高
风吹雨打不弯腰
呵 景蒿蒿景景景蒿蒿
我的恩师我们自豪
蒿蒿风景这边独好
寒冬腊月冰封雪冻
春风吹绿万李桃
坎坷一生夕阳红
耄耋睿智人亦俏
访谈要结束时,我们向刘老师征集“有师专”字样的实物档案,她想了下说,除了照片外,还有一个热水瓶。她叫家人把热水瓶里的水倒掉拿过来。我们心生疑惑:那个时候的物件还能够用吗?刘老师说:除了外面的提手坏了,里面保温得很哦。搬了很多次家,很多老物件都被小辈扔掉了,这个因为还能用,他们没敢扔,所以就幸存下来了。1984年达师专工会发的印有“从事教育事业二十五周年纪念”的热水瓶,刘老师用了将近40年!
刘老师现在很少用笔写字,我们请她题字勉励时,她没有迟疑,而是果敢接过笔写到:学好党的政策,做好学生的表率;身教胜于言教,为青年的未来做表率。
在她心中,党和学生是她心中的牵挂!“一心向党,红心育人”是她深入骨髓的初心和坚守,其精神光芒熠熠生辉,激励我们踔厉奋发,自强不息,把学生培养好,把学校建设好。 (口述档案整理人:丁竹 杨凡)